Mining and Trading of Ancient Lapis Lazuli: The Exploration for A Combination of Twofold Evidence Based on Historical Documents and Archaeology Discov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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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具有浓烈的帝青色的青金石在美索不达米亚、古埃及、古罗马、古印度、古中国等多个早期古代文明发源地均有所使用，但因为产地的缺乏以及考古材料的约束，国内对青金石产地源流、贸易及文化交流的认知仍较为局限。本文基于国内外文献及考古发现的研究成果，对青金石的开采、贸易及使用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分析，为国内开展青金石宝石学与考古学等学科交叉研究提供参考。综合获得以下主要认识：(1)虽然考古发现仍然无法解释部分遗址出土青金石的来源，但地质及考古学证据表明，阿富汗是最重要的古青金石产地；(2)早至4500 B.C.，青金石的贸易活动已有明确的组织，不同时段(4500 B.C.-3500 B.C., 3500 B.C.-1000 B.C.和1000 B.C.-公元初期)可以追溯出三条不同的贸易和运输路线，早期以陆运及河运为主，中期海运发展迅速，晚期则是三者的密切结合，路线变迁受地理环境、城市兴衰、民众需求等多因素控制；(3)考古研究及文献记载显示，古代青金石的用途及角色发生过显著改变，世界各地域古文化的差异使神圣化后的青金石的使用呈现多种表现形式，同时展现出古人对青金石颜色色彩认知的多元性。国际学术界对青金石材料资源开发、贸易及使用的研究可以为我们探索中国古代早期玉石开发及流通提供重要的借鉴。Abstract: Lapis lazuli with a vivid and bright imperial blue colour was used widely in Mesopotamia, ancient Egypt, ancient India, ancient Rome, ancient China and other early ancient civilizations. However, due to the lack of producing areas and the constraints of archaeological materials, the domestic understanding of the origin, trade and cultural exchange of lapis lazis is still relatively limited. Based on the research at home and abroad, this study aimed to systematically sorting and summarizing the previous results of exploitation, trade route and employment of lapis lazuli, which provides reference for the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of gemmology, archaeology, and other disciplines. The main results were summarized as follows: (1) Although archaeological findings still can not explain the origin of lapis lazuli found at some sites, geological and archaeological evidences suggest that Afghanistan is the most important source of lapis lazuli; (2) As early as 4500 B.C., the trade of lapis lazuli was well-organized, and three different trade and transportation routes in different time periods (4500 B.C.-3500 B.C., 3500 B.C.-1000 B.C. and 1000 B.C.-early A.D.) can be traced back. In the early stage, land and river transportation were the primary, in the medium-stage, sea transportation developed rapidly, and in the late stage, these three routes were closely combined. Route changes were controlled by multiple factors such as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urban rise and fall, and the public demand; (3) Archaeological studies and literature records showed that the use and role of ancient lapis lazuli have changed significantly. The worldwide urban cultural diversification have made the sanctified lapis lazuli present a variety forms of use, and simultaneously it shows ancient people's multifarious cognition on the colour of lapis lazuli. The researches of lapis lazuli material resource exploitation, trading and uses in international academia can provide us important reference to explore the development and circulation of jade in early ancient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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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words:
- lapis lazuli /
- role evolution /
- provenance /
- transit trade /
- ancient civili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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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多个重要古老文明，如华夏文明、墨西哥玛雅文明、新西兰毛利文明等，都有使用玉石的传统，玉石资源开发及使用是古代文明起源和社会发展的见证[1]。古代玉石的开采和贸易可反映出早期国家如何控制和分配资源等一系列社会运作问题，以及各区域古老文明演化和交流的历史[2]。其中，青金石是一种主要矿物为青金石，可含方钠石、方解石、黄铁矿和蓝方石、透辉石、云母、角闪石等的岩石(GB/16553-2017)，其使用历史最早可追溯到7000 B.C.[3]。青金石是一种具绿蓝色-紫罗兰蓝色(又称帝青色)的独特宝玉石材料[4-5]。
西南亚、非洲、欧洲、中亚等地区发现过大量使用青金石的史前遗迹。前人研究[3, 5-6]显示，青金石贸易是多个区域文化之间保持联系的主要媒介之一。目前，我国尚未发现青金石产地，而丝绸之路是青金石输入的重要途径。据《尚书·禹贡》[7]记录，青金石的使用历史最早可能追溯到夏代，许多汉代至清朝的遗迹中出现过青金石，部分古玉器的艺术风格源自西亚地区[8]。因此，研究古代青金石的开采和贸易, 对完整了解我国玉石文明流变及社会演化具有重要意义。
前人开展了许多与青金石开采及贸易相关的研究。Jean[5]概括了阿富汗矿区历史，并以矿石的地质成因、品质为重点展开讨论；Georgina[6]对古代青金石的开采以及不同时期苏美尔人的青金石使用历史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主要探讨了阿富汗和美索不达米亚之间的贸易和路线；Sarianidi[9]补充了阿富汗和埃及、地中海、印度河谷地区之间的贸易路线；Majidzadeh[10]质疑了Georgina关于伊朗高原北部城市主导青金石贸易的观点，并提出另一条由阿富汗至美索不达米亚的贸易路径；在1995-2009年间，王进玉[11-14]对中国石窟中的青金石颜料进行了系列测试，发现原料均是阿富汗青金石，推测这些颜料通过丝绸之路进入中国。近年来，依靠自然科学手段的辅助，从古青金石中获取的产地信息逐渐增加，拓宽了关于世界古青金石使用、开采和贸易等课题的广度[11-22]，也不断有学者对青金石的考古发现进行深入的探讨及总结[3, 23-27]。
以上研究内容在不同程度上都涉及了古青金石的开采和贸易问题，但结合人文、社会方面的探讨较少。阿富汗以外古青金石的产地目前还缺乏考古及地质遗迹的发现，因此有关青金石资源早期开采及使用仍然存在很多问题，特别是国内有关的研究较为薄弱，国内文章更多侧重在科普欣赏、壁画颜料及宝石学性质的测试及成果方面。针对上述情况，本文基于文献和考古发现两重证据，对新石器时期-公元初期国内外青金石的使用、开采和贸易路径等成果进行梳理分析，探究青金石在古代社会架构、人文演化方面的研究进展，为进一步挖掘其在宝石学、考古学和地质学等交叉学科研究的价值提供参考。
1. 青金石的产地及开采
古代青金石的使用，与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等方面紧密相关[6, 8, 23, 27-28]，青金石的开发在当时可能是重要的社会活动。其中一种开采方式据说和利用火和水的温度差使岩石破裂有关，而通过驴等动物在陡峭山路上进行搬运，效率较低，是阿富汗矿区所采用的传统手段[5-6, 29]。在古青金石交易中，部分购买者可能偏好大块原石，以满足材料分配及加工需求，如在叙利亚Elba王宫里就堆砌了许多原石，还有不同形状和大小的碎块以及雕刻的青金石板等成品[27]。品质较次的矿石同样具有使用价值：一是可供平民满足日常装饰需求，但在皇室如古埃及El-Tôd墓里，也发现杂质较多的青金石珠子[25]；二是可作为药物的材料[30]。古代青金石交易中的低质量矿石材料是来自原石加工后遗留还是直接源自矿区，以及其具体用途等问题都尚需更深入的研究，才能获得答案。
古代青金石的广泛分布引发了学者对矿石来源的研究。考古学结果[4-6, 31]表明，阿富汗是新石器时代运作至今唯一的青金石矿区，其青金石质量最佳。目前全球范围内青金石矿产主要集中在亚洲和美洲(图 1)，青金石的成矿条件较为特殊，虽然其成因还未彻底明了，但按源岩及地质过程可大致分为两类：一是富泥质蒸发大理岩发生高级区域变质作用，如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巴基斯坦、缅甸、加拿大等地区的青金石[5-6, 32-36]；二是碳酸盐岩被花岗岩侵入发生接触交代变质作用，如科罗拉多、加州、西伯利亚、智利等地区的青金石[32, 34,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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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存在以上诸多的青金石矿源，但青金石古玉器的现代地球化学测试结果支持了阿富汗依旧是最主要的古青金石矿源的考古学认识[11-23]。对于古文献中波斯、伊朗、Aratta、Chagai等有记录的产地，前人[6, 24-25, 31]认为可能是因为矿床短时间内开采枯竭而被废弃，导致地质记录缺失。此外，古代采矿也许会受到客观条件的限制。Alessandro[17]对埃及青金石古玉器及多地样品进行测试及对比发现，2件古玉器的原材料可能来自帕米尔山矿区，但未发现相关考古遗迹。帕米尔矿区位于海拔5 000米的山峰，到达半路几乎无法再前行[6]，受到极端地理环境的影响，古人的开采活动可能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2013年，中俄联合考古队在阿尔泰边疆区卡勒望湖I号遗址发现了约2500 B.C.-1700 B.C.的青金石矿石，但矿石来源未知[39]，而Georgina[6]认为古代中东地区部分青金石可能来自西伯利亚地区，也许两地之间存在文化或者贸易交流。因此，尽管仍未发现能明确指示阿富汗以外古矿区存在的证据，也无法否定古人在其他区域探索和开采青金石的可能性。
2. 古代青金石贸易及运输路线的研究
最早开展青金石交易的是善于经商的苏美尔人[28]，约2000 B.C.，阿富汗和美索不达米亚、古埃及、古印度等区域之间已经形成了成熟繁荣的青金石贸易网络[25]。综合前人[5-6, 24-25]研究，古青金石贸易按距离大概可划分三种类型：远距离贸易，常发生在国与国之间，商品质量较高；各贸易中心之间的中距离贸易，主要是交换各地货物，商品品质、种类多变；区域内许多贸易中心-居民点和居民点-居民点间持续的地方性小规模近距离贸易，贸易物品类型更为固定。以上说明古青金石交易是有组织的，从不同地区的古玉器分布规律上可获取贸易路线的信息。例如, 3100 B.C.左右，因阿富汗矿产资源被垄断，苏美尔失去青金石来源，其后约在2900 B.C.恢复，考古发现这期间相关物品数量先减少后增加，而在3000 B.C.-第四王朝，古埃及遗址中青金石古玉器数量相对滞后地呈现出剧减到恢复的趋势，可能指示了两地贸易存在的关联性[5-6, 40]。
此外，厘清不同地区古青金石玉器文化类型的联系也有助于古代贸易路线的重建，比如古埃及的美索不达米亚风格青金石雕像，以及苏美尔遗址中古印度风格青金石珠串等[3, 27, 40]，这都间接说明了当时青金石原料或商品贸易存在的可能。因此，通过发现不同时期各地古玉器在数量、种类、文化类型等方面的规律及联系可勾勒出古青金石贸易或交流的大致路线。根据前人的考古和地质发现总结出美索不达米亚、古埃及、古印度、欧洲等地区的青金石贸易路线是以阿富汗矿点为辐射中心，总体上分东向、西向、西南向和南向四个运输方向，运输方式主要为陆运、水运或水陆运结合。贸易路线变化状况分为4500 B.C.-3500 B.C., 3500 B.C.-1000 B.C.和1000 B.C.-A.D.500三个时间段(图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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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4500 B.C.—3500 B.C.时期的贸易及运输路线
这个时期的路线走向主要为西向、西南向，运输方式以陆运及河运为主。
巴达赫尚(Badakhshan)矿区周围水系丰富，在哈拉帕时代，人们通过河流把矿石带到印度河谷地区，其中梅赫尔格尔(Mehrgarh)的青金石使用最早[6, 24]。4500 B.C.时，以特佩希萨(Tepe Hissar)为交集，同时存在巴达赫尚-特佩希萨-莎克(Sailk)-孜宴(Giyan)-特佩高拉(Tepe Gawra)及特佩希萨-加兹温(Qazvin)平原-特佩高拉(Tepe Gawra)这两条线路[5-6, 10]。约4000 B.C.开始，古代商人开拓另一水路：巴达赫尚(Badakhshan)-Mundigak-沙赫里索克塔(又译为焚毁之城，Shahr-I Sokhta)-科尔曼(Kerman)，当时沙赫里索克塔发展为青金石加工场所，而科尔曼通过莎克与特佩希萨链接，是伊朗高原西部贸易的主要路径[9, 31, 41]。西向的路线中，青金石经Zaghe到达高加索地区，也经特佩高拉、特佩布拉克(Tepe Brak)向小亚细亚和叙利亚传播，再运至埃及[6, 24, 27]。
在这一时期，青金石贸易覆盖了印度河谷、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北部、高加索、埃及等地区，运输路线主要分布在河流及平原周边，说明古人利用自然环境，河流运输技术的发展推进了贸易的兴盛。特佩希萨刚好处于伊朗高原、里海及平原之间，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它成为了贸易中心，处于不同路线交叉点的莎克(Sailk)可能也是其中的贸易中心之一。
2.2 3500 B.C.—1000 B.C.时期的贸易及运输路线
此时期增加了西向及东向的路线，海运为重要运输方式。
在杰姆代特奈斯尔时期(Jemdet-Nasr，3500 B.C.-3100 B.C.)，以苏萨(Susa)城为主的美索不达米亚南部城市萌生出强大的政治力量，随后掌握青金石贸易的主导权，与埃及发展了更直接的贸易往来，同时通过安善(Anshan)与克尔曼建立了贸易关系[5-6, 10, 24-25]。3000 B.C.-1300 B.C.间，地中海地区船运发达，青金石贸易得以在埃及、希腊Gla、小亚细亚、叙利亚等地中海东部多个地区流通[22, 27, 42]。约2500 B.C.，商人从印度河谷出发，进入阿拉伯海航向波斯湾，终点主要为美索不达米亚及沙特阿拉伯地区的港口[9, 24]。随后在佛教影响下，青金石通过印度河谷拓展到印度半岛南部[3]。
受到不同势力的影响，这个时期的青金石贸易重心向美索不达米亚南部迁移，Susa成为当时的贸易中心。随着运输技术的进步，青金石贸易从陆地拓展至海洋，并在波斯湾、地中海等沿海地区开拓了新的市场，与此同时，佛教的传播也间接促进了该时段青金石贸易的发展。
2.3 1000 B.C.—公元初期的贸易及运输路线
这个时期新发展了东向路线，运输方式为陆运、河运及海运的有机结合。
约1000 B.C.时，古印度和东南亚交流密切，青金石贸易进一步向东扩张[3]。公元初期，人们沿着科克查河，把青金石从矿点运输至村落Jarm，继而通过瓦罕走廊输入中国西域，宝玉石市场于阗或是其中的中转交易站，从于阗向敦煌各石窟提供青金石；随着丝绸之路的发展，青金石的贸易不断扩大[8, 26]，原本西向的路线也不断向欧洲延伸。
随着古代文化交流的增强及商业贸易的繁荣，青金石逐渐进入华夏古人的视野，成为常用的自然颜料和宝玉石材料，为中国的绘画及手工艺品增添异域风采，而青金石和青瓷的颜色类似，古人对两者的审美可能有联系。从元代开始，青蓝色被广泛使用在高档瓷器上，形成了在世界范围内有影响有中国特色的青瓷系列瓷器。17世纪，各国政要及上层人士曾被具有青蓝色调的青瓷所吸引，蓬巴杜夫人(Madame de Pompadour)大量购买“天朝蓝”瓷器被认为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43]。到18世纪，欧洲皇室出现多种青金石制的青蓝色系列饰品和工艺品，显示出欧洲人在运用相似颜色材料时可能受到中国青瓷的影响，与此同时，清皇室对青金石材料的应用亦增多[8]。因此在两地，青蓝色成为潮流，这可能促进了青金石和青瓷的相互影响及交流。
3. 古代青金石的使用及角色演变
青金石在古代西南亚、非洲、欧洲、中亚等地区均被广泛使用，不同的区域其名称各异(图 1和表 1)。青金石英文名起源于波斯语lajevard及阿拉伯的lazaward，六世纪时出现过luzurium，之后演变为lazul和azur，现为lapis lazuli，lapis是拉丁文，意为石头，而lazuli为波斯方言，寓蓝色之意，结合表达为蓝色的石头[5, 29, 44]。更早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苏美尔人称青金石为ZA.GÌN，乌加里特人称其为ignu，赫梯人则称ku(wa)nnas，阿卡德人叫uqnû，在埃及为ḫsbd，印度史诗中梵文vaidurya也指青金石，通过佛经被译为古汉语的“琉璃”或“璃”“吠琉璃”，一般认为，中国古人所说的兰赤、璧琉璃部分也是指青金石；而金精、瑟瑟等在特定的语境下可能也指青金石[24-25, 44-45]。古人主要依据宝玉石的外观进行命名[44, 46]，青金石名称的多样性不仅体现出不同区域人们的认知差异，还反映了青金石复杂的认知历史。
Table 1. The main names, type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lapis lazuli地区 青金石名称 物态类型 物态特点 美索不达米亚 uqnû、ZA.GÌN、ignu、ku(wa)nnas 饰品、护身符、装饰品、雕塑、印章等 物品种类多，包含西南亚不同地区的特点 古印度 lajward、vaidurya吠琉璃及毗瑠璃(音译) 颜料、小雕塑、建筑装饰、饰品等 物品种类固定，具佛教的宗教艺术风格 古埃及 ḫsbd 护身符、颜料、饰品、化妆品、雕刻品、印章等 物品种类较固定，极具古埃及风格 欧洲 lapis lazuliultramarine(青金石颜料) 颜料、雕刻品、装饰品等 早期多具有希腊风格，之后受基督教影响大，物品种类较固定，18世纪后艺术风格和物品类型丰富 中国 汉代前：缪琳、瑾瑜
汉代后：琉璃、璧琉璃、吠琉璃、毗瑠璃
魏晋南北朝-隋唐：金精、金碧、瑟瑟
宋代：金精石、金星石
元代：兰赤; 清：催生石颜料、饰品、工艺品、雕塑等 物品种类较丰富，不同时期青金石物品的艺术风格各异，先后受西亚、佛教、本土民族艺术影响 3.1 美索不达米亚青金石的使用及角色演变
大约在石器时代晚期，苏美尔人通过贸易交换将木材、矿产等生活必需品带回到两河流域，其中包括产于阿富汗的青金石[3, 28]。相对于其他地区，美索不达米亚青金石产品的种类最丰富，沙赫里索克塔出现了区域性的综合加工场所；阿富汗地区和古印度的产品相对单一，多为供当地居民使用的项链、吊坠等日常装饰物，但在用作奢侈装饰物、权力象征物、宗教雕像等时，三地之间呈现出紧密的共同文化互动[3, 5, 31]。之后，在乌尔王朝(Ur Dynasty)时期，青金石的使用到达高峰，主要供给王室及社会上流人士使用，具有重要的社会价值，是贵族身份的标志[5-6, 24]，其产品设计多样，就珠子便有柱状、八面体、球形、水滴型等型式；青金石还常和黄金等材料搭配，工艺精美且昂贵，如乌尔王陵山羊雕像的眼睛、羊角及胡子均为细致雕刻的青金石，突显了山羊的特征[24, 31, 47]，其它出土的鱼、鹿、羊等动物型青金石古玉器也非常写实，可能与苏美尔人认为丰富资源是上天赐予这一观念有关[46]，这和古埃及是迥然不同的。
3.2 古印度青金石的使用及角色演变
阿富汗青金石在印度河流域的使用可追溯到欧贝德时期(Ubaid Period)，印度半岛北部发现属于哈拉帕(Harappa)时期的青金石-红玉髓项链证实了古代印度与苏美尔人之间很早就存在文化交流。在乌尔皇家墓葬里也发现了印度风格的红玉髓珠子[3, 28]，这表明在3000 B.C.-2000 B.C.时间段，苏美尔、阿富汗及古印度就有联系。
一直到约1000 B.C.，青金石持续东传，青金石被奉为佛教七宝之一[3, 45]，佛教信徒把青金石色作为佛家威严的色彩，多用于佛教雕塑、图像和寺庙壁画等着色[11-16, 25]。亚述帝国灭亡(约600 B.C.)之后，青金石借助宗教文化传播到更广阔的地区[28]，但随着宝玉石矿产逐步被发掘及合成材料的流行，晚期的青金石只在中产阶级里较为流行。青金石加工依旧是受人尊敬和报酬丰厚的工作[3, 31]。
3.3 古埃及青金石的使用及角色演变
约在4000 B.C.，青金石已传播到古埃及上流阶层且被广泛喜爱，到Gerzeh文化时期(Gerzeh Period，约3400 B.C.-3100 B.C.)达到高峰[9, 23, 25]，它们一般被用作饰品、护身符、雕刻品、化妆品等，部分产品的样式也具备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写实的特点[24, 27-28, 40]。
古埃及人认为，青金石和神明之间存在着特殊的联系。他们认为眼部是神明的象征，图坦卡蒙法老面具的眼睛、眉毛运用了青金石，作为灵魂与神灵交流的介质，以确保逝者得到进入来生的庇佑[4, 25, 28, 40]；还认为圣甲虫推动太阳东升西落，是太阳神和人类沟通的媒介，圣甲虫型青金石雕刻则常出现在法老随身物品中，用作驱邪护身符[27, 40]。显然，古埃及人试图利用青金石神化神明标志和形象，致使埃及青金石古玉器具有超现实风格。
3.4 欧洲地区青金石的使用及角色演变
在约1850 B.C.-1550 B.C.的欧洲希腊克里特岛，人们使用青金石来镶嵌黄金指环，还使用青金石颜料为石棺和Gla教堂壁画上色[22]。意大利西海岸的庞贝等地及地中海东部地区在公元初期曾经使用过具希腊风格的青金石项链、雕塑等，这段时期的地中海区域与外界交流频繁[27, 42]，青金石作为宝玉石材料受到地中海沿海古代居民的喜爱，原石或许也是进行贸易的商品。
A.D.1000后，青金石开始在欧洲艺术创作中占有重要地位，但并没表现出很强烈的象征意义。受宗教影响，青金石大多用于制作与基督教相关的物品，作天然颜料使用时称群青(Ultramarine)或者圣母蓝，用来给正统肖像、宗教壁画上色[17, 22-23, 48-49]。中世纪后，欧洲人对蓝色调情有独钟，皇室里的小雕像、杯子、碗等工艺品以及钟面、桌子等的装饰物中均应用了青金石[4, 43]。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俄罗斯，青金石也被用作雕刻材料，如圣彼得堡的冬宫和沙皇俄国的凯瑟琳大帝宫殿中的装饰品[4, 32] (图 3)。1828年，Guimet发明人工颜料后，天然青金石颜料才逐渐被取代[5,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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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3 苏美尔及俄罗斯的青金石a.乌尔王朝青金石珠及玛瑙珠(约2600 B.C.)，带一牛型吊坠，可能为普阿比(Puabi)女王头饰的一部分，现藏于大英博物馆；b.乌尔王朝青金石、黄金及玛瑙珠串(2600 B.C.-2500 B.C.)，现藏于大英博物馆；c.乌尔王朝双锥型青金石及黄金珠串(2600 B.C.-2500 B.C.)，共有16颗青金石珠，现藏于大英博物馆；d.美第奇(Medici)风格花瓶(A.D.1852由彼得霍夫皇家制作)，高129.0 cm，宽88.0 cm，现藏于冬宫博物馆Figure 3. Lapis lazuli from Sumer and Russia3.5 中国青金石的使用及角色演变
东汉时期(A.D.25 -A.D.220)起，在王室贵族中开始出现青金石饰品或工艺品，目前考古发现最早的为徐州东汉墓里镶嵌青金石的兽形鎏金铜砚盒[50]、河北赞皇东魏墓[51]及宁夏固原北周墓的青金石戒指[52]。西汉时期，青金石也用于炼丹[44]。
在中国古代，青金石最为普遍的用途是作为颜料，西晋时期(A.D.265-A.D.316)敦煌佛爷庙湾画像的砖墓里就见到过青金石颜料的使用[16, 20]。北凉-元代千余年间中国十多个省、市的石窟壁画、彩绘等均使用了青金石颜料。其中，公元三世纪开凿的克孜尔石窟青金石颜料的使用可能最早，颜料制作方式与西南亚地区的相似，和国内其余地区有所不同[12, 16, 53]。有研究者推测，当时画工可能直接从阿富汗购买颜料或者引进了青金石颜料的制作。唐代的青金石装饰品增多得益于丝绸之路的繁荣，作品多具异域风格，自唐朝开始，昂贵的青金石颜料也逐渐被石青(蓝铜矿颜料)所替代[8, 54]。因受到佛教影响，青金石受到明清历代帝皇的器重，《清会典图考》中称: “皇帝朝珠杂饰, 唯天坛用青金石” [55]。故宫博物馆里相关藏品(图 4)多达上百件，可为证[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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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4 中国古代的青金石a.清代青金石御制诗山子，上刻有乾隆皇帝御制诗，现藏于故宫博物馆；b.清代青金石朝珠，共有青金石58颗，现藏于故宫博物馆；c.南宋青金石竹节形饰，背面平整，上下两端钻有牛鼻孔，残长4.6 cm，宽2.0 cm，厚0.8 cm，现藏于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56]；d, e.清代青金石嵌珊瑚松石刻佛法螺，现藏于故宫博物馆Figure 4. Lapis lazuli from ancient China4. 认识及展望
本文研究显示，青金石宝玉石资源的规模性开发和使用至少有7 500年以上的历史，其中，有组织的青金石运输及贸易路线在距今7 000年左右就已形成，而此时，我国不同类型玉石材料的使用也方兴未艾，虽然近年我们在甘肃发现了使用历史4000年的古玉矿遗址[57-58]，但我国关于玉石材料的开发使用及贸易的研究仍然处于起步阶段[59-60]，国际学术界对青金石材料资源开发及使用的研究可为我们研究古代早期玉石开发及流通提供重要的借鉴。
青金石作为亚欧非三洲不同区域文明交流和贸易的载体，其踪迹遍布美索不达米亚、埃及、印度、欧洲、中国等地，是考古文化溯源的重要介质。
(1) 考古发现仍然无法解释部分遗址出土青金石的来源，地质及考古研究表明阿富汗是最重要的古青金石产地，尽管目前未发现明确证据，古人开采阿富汗以外产地青金石的可能性也不能被完全否认。对于不同质量的青金石，古人在用途上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区分，也许说明品质高低可能不会大幅度改变青金石矿石的使用，但古人是否对青金石品质有分级也还需要对古物遗存进行更严格的分类研究才能进一步确认。古代不同品质的青金石的开采价值应该是同等的。
(2) 研究进展显示，早至5500 B.C.，青金石的贸易活动已有明确的组织性，各地青金石古玉器数量、类型、风格等都呈现出一定规律性。贸易路线受地理环境、城市兴衰、民众需求等多因素影响，主要以阿富汗为起点，通过陆地、河流及海洋运输，横跨亚欧非三洲。通过对路线的整理可看到，运输技术的进步、宗教文化的传播、商业交流的加强等都促进了青金石贸易发展；1000 B.C.前，路线主要向西延伸，从阿富汗及印度河谷到苏美尔、埃及、地中海地区；1000 B.C.后，开始向东拓展，打开了古代中国、东南亚各国的市场。
(3) 世界各地域古文化的差异不仅使神圣化后的青金石呈现出不同表现形式，其颜色含义的演绎也不断被延伸，展现了不同区域古人对色彩认知的多元性。佛教中，蓝色被认为是佛祖成道时圣体散发的五种光彩之一，代表着慈悲与和平[61]，故青金石颜料在信仰佛教的古印度使用频繁。受佛教影响，我国早期佛教石窟壁画的蓝色大多采用青金石颜料，清朝皇室的青金石物品增多亦同此理。与此相似地，蓝色在基督教中代表着神圣的上天，因此早期在欧洲，青金石多用于制作与基督教有关的装饰品和颜料。
(4) 青金石普遍具有较高商业及文化价值，但其用途及角色发生过显著改变。例如，在美索不达米亚，人们通过青金石与自然元素的结合表达对神明的敬仰和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器物风格偏写实；古埃及人在神话的基础上赋予青金石神性及至高无上的地位，因此相较于美索不达米亚，古埃及青金石器物的类型较为固定，呈现出现实和抽象结合的特点。
由于许多古玉器的迁移脉络难以严格追溯，笔者认为，当下对古代贸易路线的研究和有关分布范围的认识仍然是初步的。古代西伯利亚青金石与中国草原之路、青金石之路(也许也是玉石之路)的联系也需要更深入的探索[39]，对亚洲、欧洲和非洲古遗址中的青金石遗迹开展系统的溯源考古工作，可能是进一步确定古代青金石贸易路线及影响范围关键性的工作，更深入的研究不仅能够完善既有的假说，也可为探索早期青金石在中国的出现及流变，乃至古代中国和西方早期的文化交流和文明互动提供新的重要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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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4 中国古代的青金石
a.清代青金石御制诗山子，上刻有乾隆皇帝御制诗，现藏于故宫博物馆；b.清代青金石朝珠，共有青金石58颗，现藏于故宫博物馆；c.南宋青金石竹节形饰，背面平整，上下两端钻有牛鼻孔，残长4.6 cm，宽2.0 cm，厚0.8 cm，现藏于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56]；d, e.清代青金石嵌珊瑚松石刻佛法螺，现藏于故宫博物馆
Figure 4. Lapis lazuli from ancient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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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3 苏美尔及俄罗斯的青金石
a.乌尔王朝青金石珠及玛瑙珠(约2600 B.C.)，带一牛型吊坠，可能为普阿比(Puabi)女王头饰的一部分，现藏于大英博物馆；b.乌尔王朝青金石、黄金及玛瑙珠串(2600 B.C.-2500 B.C.)，现藏于大英博物馆；c.乌尔王朝双锥型青金石及黄金珠串(2600 B.C.-2500 B.C.)，共有16颗青金石珠，现藏于大英博物馆；d.美第奇(Medici)风格花瓶(A.D.1852由彼得霍夫皇家制作)，高129.0 cm，宽88.0 cm，现藏于冬宫博物馆
Figure 3. Lapis lazuli from Sumer and Russia
表 1 青金石的主要名称、物态类型及特点[3-7, 25, 28-29, 40, 44-45]
Table 1 The main names, type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lapis lazuli
地区 青金石名称 物态类型 物态特点 美索不达米亚 uqnû、ZA.GÌN、ignu、ku(wa)nnas 饰品、护身符、装饰品、雕塑、印章等 物品种类多，包含西南亚不同地区的特点 古印度 lajward、vaidurya吠琉璃及毗瑠璃(音译) 颜料、小雕塑、建筑装饰、饰品等 物品种类固定，具佛教的宗教艺术风格 古埃及 ḫsbd 护身符、颜料、饰品、化妆品、雕刻品、印章等 物品种类较固定，极具古埃及风格 欧洲 lapis lazuliultramarine(青金石颜料) 颜料、雕刻品、装饰品等 早期多具有希腊风格，之后受基督教影响大，物品种类较固定，18世纪后艺术风格和物品类型丰富 中国 汉代前：缪琳、瑾瑜
汉代后：琉璃、璧琉璃、吠琉璃、毗瑠璃
魏晋南北朝-隋唐：金精、金碧、瑟瑟
宋代：金精石、金星石
元代：兰赤; 清：催生石颜料、饰品、工艺品、雕塑等 物品种类较丰富，不同时期青金石物品的艺术风格各异，先后受西亚、佛教、本土民族艺术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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