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认为“万物莫不有文”。《文心雕龙》第一篇《原道》言：“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彩，有心之器，其无文欤？”^[1]，意思是无论是“无识之物”还是“有心之器”，莫不有“文”。《情采》篇中将“文”分为三种：“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1]。形文，指形状色彩，注重自然万物呈现的形态美；声文，指自然万物发出声响；情文，如作品。本文中的“文”，侧重于“形文”。天有天文，地有地理，鸟兽鱼虫，花卉草木，身上莫不有文^[2]。有了文字，人类摆脱了野性走向文明。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历经漫长历史而沿袭至今的文字，都对人类有着深远的意义。我们常常局限于汉字的功能含义，有时却忽视汉字本身就是美的存在。纵观汉字的发展历史，从象形符号到金、篆、隶、楷、行、草等诸多字体的发展，以及笔画、结构、章法等形态的演变，汉字写意的形式美也随之不断发生变化。

汉字在其发展过程中展现出来的设计规律与特征从早期的象形阶段就已经萌芽和呈现，即最初运用象形描摹形成简单设计元素，通过复杂而有规律的构造思维和手段，设计出了数量众多单纯、恒定且意义深远的作品^[3]。每一个汉字有着单独的含义，但彼此之间也能无穷联结，具有开放而递增的同构能力，体现出了其固有的科学性、亲和性与适应性。

汉字，作为图形或符号化的表达，同时也承载着精神的需求。汉字借用点、线、面构成“原创设计”，与首饰有着相通之处。因而笔者对汉字图像表现进行探索，将汉字“羊”的图形应用于首饰设计中，可以展现出汉字的博大精深，赋予首饰独特的造型与丰富的内涵。

1.   象形文字及其艺术表现形式

汉字从出现开始，其装饰和美化就是如影随形的。汉字的装饰性重在美化，努力通过各种手段，或增饰，或工艺，或材质，在文字的实用性之外，产生了富有情趣的审美特质^[4]。

1.1   象形的文字——汉字

汉字图形包含两层概念：一方面汉字本身就因其具有的象形文字特征而成为抽象的汉字图形^[5-10]；另一方面，作为艺术表达的方式，汉字出现在中国传统文化和设计中，展现出多种多样艺术化的表现形式^[10-12]，如秦汉瓦当、吉祥文字图案、标志设计等。根据汉字图形使用用途分类，有器物、建筑装饰、织物纹饰等。

作为文化与信息的载体，汉字不仅能传递信息，而且还能表达情感。因此，在视觉传达中，汉字图形往往比简单的图形语言更丰富。本文所描述的汉字图形，不是简单的汉字美化过后的纯装饰性图形，而是利用汉字字形与字意之间的关联组合来达到传达信息与情感的媒介的作用。

汉字在发展演变的过程中，逐渐走出象形写实，汉字中的图形渐渐变得模糊了。然而字与图之间有着无法分割的纽带，促使文字和图形重新结合在一起。人们用自然生灵拼缀文字，在文字之外添加图形，或是将笔画延伸与图形连接，使人阅读文字之时与所传达的节外之枝的信息沟通。这些图形化的汉字多流传于民间，是民俗文化与节庆、礼仪、生活习惯及日常生活形态的反映，具有丰富多彩的装饰性。例如鸟虫书，在篆书的基础上加饰圆点或故作波折，或在字型中附加鸟虫之形，使字体在庄严郑重中又含着典雅飘逸的感觉；秦汉的瓦当，多以吉祥语用字体小篆，随势屈曲于宫殿砖瓦之上，如“长乐未央”之类，少则一二字，多大十余字；篆刻，作为印章的艺术，有着独特的风貌。方寸之间汉字的变化，疏密相间，以巧取胜，逸趣横生。汉字结构的解构、组合、重构；图形与笔画的置换；工艺与材料的结合，以上所列举的几种汉字图形的艺术表现形式，其中对汉字的使用方法是我们今天仍在沿用的，进一步说明汉字图形有着巨大的潜力。

1.2   汉字图形与首饰设计的美学共通性

汉字图形与首饰都是由基本构成要素——点、线、面构成，是通过眼睛形成视觉元素，进而给观者带来感觉、触觉等层面的感受，二者的构成都具有相近的形态构成要素、形态构成形式、形态构成方法。同时，很多汉字本身具有美好的寓意，如“囍”、“福”等，它们多与吉祥图案、自然形态融合为汉字图形出现在建筑装饰、器物、织物等之上，首饰同样可以展现相同的寓意。因而汉字图形与首饰在视觉美方面有共通性、相互借鉴性。

汉字图形采用装饰的手法激活了汉字的形象性，给人以“诗情画意”的感受。汉字图形的形态构造蕴含了视觉空间和心理空间的审美要素。心理空间决定视觉空间的形式，而形式空间又作用于心理。将汉字与图形结合应用到首饰设计中去，就是创作者对汉字的感情与思考转移到另一个事物上去，汉字图形就与首饰在意境美方面有了共通性。

2.   汉字图形在首饰设计中的个性化体现

汉字图形的设计方式是通过“象形”和“象意”，象形侧重于借助图形的具体形象与文字进行融合，关键在于对事物构成要素的提炼。通过对外形的精简提炼，将设计理念充分融入事物外形中去。在首饰设计中借用汉字图形，在传达信息的同时，还能呈现无穷的意味。

2.1   观物取象的首饰设计

追溯中国传统首饰的发展历史，自明清开始，汉字被广泛用于传统首饰设计中(图 1)。受吉祥文化的影响，“出入平安”、“吉祥如意”、“长命百岁”、“福、禄、寿”、“健康长寿”等吉祥文字被用于中国传统首饰中，伴随着这些吉祥文字出现的还有图腾、吉祥图案，比如象征着长寿的龟、鹤图案，与“福”同音的蝙蝠图腾等，这些承载着美好祝福的设计元素在传统中式首饰设计中十分常见。因此，中国传统首饰中汉字一是直接以原本的文字形态直接应用于特定造型的首饰且这一类型首饰较为多见，二是以谐音、隐喻、象形的方式单独或与图形组合应用于首饰，汉字以图文结合的方式在首饰中应用，打破了汉字的严肃、方正之感。

图  1  中国传统首饰^[13]

Figure  1.  Traditional Chinese jewelry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2.2   情感化设计

如果说对于“形”的理解提炼是汉字图形化的第一步，那么对“意”追求就是文字元素与图形符号相结合的创意设计的主要诉求点。文字与图形的视觉联系，或是试图造成视觉冲击的意图、又或是暗示性的巧妙表达，最终目的就是将“形”与“意”完美结合，赋予汉字图形“隐喻”与“象征”的意义，使其具有联想性与趣味性，进而产生“象外之意”。

在当代首饰设计中，中国的哲学观念、吉祥文化等常常在首饰中通过汉字与图形的结合表现。将汉字进行装饰化的表达，使汉字图形化，立象尽意，以形表意。例如，中国著名珠宝设计师杜半的作品——《道法自然》(图 2)，草书汉字“人”、“天”、“文”与水纹元素结合，金属褶皱形成自然折射的光感与动感呈现出丝绸与流水浑然一体的效果，汉字、图形、材料和工艺四者浑然天成。作品借汉字与图形融合来展现道家思想与传统文化，传递抽象的传统哲学思想内涵，营造出了虚实相生的意境。

图  2  杜半——《道法自然》^[14]

Figure  2.  Daoist Nature by Ban Du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3.   汉字“羊”图形在首饰设计中应用实践

3.1   设计元素的提取

在选取汉字首饰设计元素时，需要考虑哪些汉字是可以在首饰设计中运用且能拓展出多种形式的，同时考虑选取的汉字的造型经过夸张、变形等艺术处理之后不仅有辨识度，还需具备一定的美感。生肖羊是十二生肖中最具代表性与吉祥象征意义的生肖动物，羊与人的生活密切相关，且羊是最早被中国先民们驯化的动物之一，具有祥、善、美、知礼、至孝等内涵。所以笔者选取“羊”字进行设计，追溯“羊”字的发展演变(图 3)：甲骨文中的“羊”，是一个象形文字，上像其角，下像其头，整体正是羊头的样子；金文“羊”字繁简不同，也都羊头之形；战国文字、篆书之“羊”由金文而来，有的羊角被拉长，有的字形由两横变为三横；隶书继承小篆，“羊”字字形基本统一，变成现在“羊”字形状。从具象的动物到抽象的汉字“羊”，我们都能看出二者的典型特征：巨大的角和倒三角的脸。

图  3  “羊”字字形演变流程图^[15]

Figure  3.  Flow chart of the evolution of the Chinese character "Yang"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笔者以甲骨文中的“羊”和简体字“羊”为设计元素，对笔画、结构进行分解，结合其头部形态进行简化，利用形体块面组合表现进行了“羊”字的首饰设计。对羊角进行夸张、变形的艺术处理，使之符合当代首饰的审美追求。

3.2   汉字图形“羊”在首饰设计中的实践

平面上书写的汉字是二维的，而汉字本身就具有形式与空间，再加上汉字的抽象属性，那么将汉字立体化之后可以赋予其三维属性，置换材质后，又可呈现出空间感、形式感和表现感。

笔者在设计作品中，利用汉字“羊”自身的空间、形式与结构，结合具体形态进行简化与图形化，同时将羊角和羊脸抽象化处理。因为羊角呈弯曲状，所以选用简单的几何形体——半环形来进行重复组合，模仿羊头部的形态，以构成吊坠的头部、耳饰以及胸针整体，最后导入Rhino中建模后渲染(图 4)。其中，吊坠和耳饰用的是以甲骨文的“羊”为原型，吊坠的两只角中间的环表示对羊的圈养。胸针则是以简体字“羊”为原型，将角更夸张化，下半部分的三横和竖则用变形的处理方式展现。为了增添趣味性、生动性和互动性，笔者将吊坠和胸针的羊角部分做可旋转结构，佩戴者可以将羊角进行旋转，以获得不同造型的首饰(图 5)。作品材质为铜，为表示“羊”字甲骨文的古朴性，作品部分采用铜绿肌理，铜绿的清凉、朴实与黄铜温暖的原色之间产生对比。

图  4  “羊”字首饰设计的草图和效果图

Figure  4.  The applica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 graphic "Yang" in jewelry design, draft and effect picture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图  5  “羊”字首饰设计效果图

Figure  5.  The applica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 graphic "Yang" in jewelry design, effect picture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4.   结语

笔者以汉字“羊”的图形化设计为例，进行了设计实践的探索，通过对汉字“羊”的笔画、结构进行分解，利用块、面、体重新组合，最终完成汉字、汉字图形、首饰三者的转化。在探索汉字的审美特征并以首饰为载体表现出来时，需要设计者充分理解汉字背后的信息，了解汉字的历史及变化，才能在首饰设计中充分融入自己的理解与感悟，创造出符合时代审美的首饰作品。